文/火宅单车
7月30日，陈木胜导演遗作《怒火·重案》上映。
谢霆锋在首映会上说，“拍动作电影，我是把生命当作赌注。如果不是信任的合作团队，我是不敢放心去拍的。《怒火·重案》确实重燃了我拍香港动作电影的这团火，但现在导演走了，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拍了。”
说罢，他又点点头，眼中有泪光。
陈木胜导演
CEPA（《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》）后，大批香港导演北上，转战以贺岁片和战争片为代表的新主流电影，还钟情于动作片的导演也在努力转型，试图融入内地的政治背景和文化语境中。
而陈木胜，是少有的还在坚持深耕传统港式动作片的导演，也是真正做到了在当代语境下呈现经典“港味”美学的导演。
《怒火·重案》继承了过去香港警匪片诉诸感官刺激的暴力美学和“黑白双雄”的人物设定，对香港地理空间的选取和运用也极具当下性；而它的内核，则较为成功地糅合了传统港式人文理念与当代主流价值观。
这些都表明：不是守旧，也不必怀旧，港片仍可放彩。
《怒火·重案》
导演: 陈木胜
编剧: 陈木胜/凌伟骏/唐耀良
主演：甄子丹/谢霆锋/秦岚/谭耀文/黄德斌
类型: 动作/犯罪
制片国家/地区: 中国香港/中国大陆
语言: 粤语/汉语普通话
上映日期: 2021-07-30(中国大陆)
片长: 128分钟
01
警匪·暴力，双雄对决
亲睹围剿毒枭的战友被“黑吃黑”的蒙面悍匪屠杀，重案组督查张崇邦（甄子丹 饰）不顾劝阻，深入追查，岂料悍匪首领竟是昔日同事邱刚敖（谢霆锋 饰），屠警是他的复仇。
阿敖也曾是警队新星，但四年前因追捕嫌犯时失手杀人，而呈堂作供的便是阿邦，正是他的供词将阿敖送入牢狱。对于这场黑白对决，阿邦信心满满，但诸多灰色地带的存在不断击溃他的信念......
在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，动作片尽享无限风光。爆炸、枪战和打斗，皆是真枪实弹、拳拳到肉，叫人大呼过瘾。直到好莱坞视效大片占领全球、内地电影工业奋力追赶取得一定成效，状况也就急转直下。
虽然近十年来，仍然偶有几部作品称得上是差强人意，总体而言，香港动作片的优势已不复存在。这样没落的光景下，《怒火·重案》的出现令人惊喜，无怪乎有影评人称之为“港片式微下的一回复兴”。
陈木胜导演依旧保持了他高水准的动作戏，快、准、狠是他的标志性风格。甄子丹一人打一群人，谢霆锋飚摩托耍“蝴蝶刀”、在尖沙咀扔炸弹......似乎让人瞬间回到了那个辉煌的港片时代。
另外，与那些对香港地理空间作怀旧式或自恋式处理的影片不同，陈木胜导演并不把重心放在高楼大厦和标志性地景，也不展现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。相反，他的镜头里是废置的游船、冷冰冰的警察署、破败的教堂、人满为患的道路和肮脏凌厉的下水道......
教堂对决那场戏很难不让人想起吴宇森，但没有了圣洁的鸽子也没有了浪漫的烛火，有的是谢霆锋被甄子丹按着脸弹钢琴，是他决然跌入圣母怀里的同时被钢筋刺穿身体。
这样的空间，这样的场面，这样的动作设计，再一次告诉影迷，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对待电影十年如一日至真至诚的导演！
02
公正·情义，秩序失效
《怒火·重案》延续了经典港式警匪片的“双雄”设定。
讲到底，警匪片最好看的，就是双主角之间智性与武力的博弈。在这个过程中，黑白两道不得不面临“秩序/反秩序”“体制/反体制”的压力，并且常常作出反向抉择，走向截然不同的命运。
从黑白分明，到后来像《英雄本色》《无间道》这样的影片，警匪片里的正邪界限愈发模糊。甚至，认同黑道情义、质疑体制和规则成了主流。总之，警察不像警察，警察也会滥用权力和暴力；而匪徒也可有情有义，他们常常在体制内诞生，又挣脱出来，站在体制的对立面，威胁着旧有秩序。
然而今时今日，这样的电影已成了另类，既不被允许，稍有不慎也会遭到观众的唾弃。
但港式警匪片吸引我们的，恰恰是警匪莫辨，恰恰是警察游走在中间地带，而匪徒也有侠骨柔情。因此，如何在两种价值体系间取得平衡，不仅是警匪片，也是各类遭遇瓶颈的港片的难题。
如今再讲一个《无间道》故事也会沦为俗套。警匪片的文戏也需要更新。
在这一点上，本片的文戏是有突破的。当一众警匪片不约而同地倒向同一种话语时，《怒火·重案》发出异见：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，亦有许多灰色地带。
决战最后，被数十把枪瞄准的阿敖认输却不认命，他问阿邦，如果当年他追杀的是可乐，他们的命运会不会不同？
如果换一部影片，甄子丹一定说“不会”，甚至谢霆锋根本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，作为反派的他要么伏首，要么暴毙。
阿邦曾经无比相信非黑即白，直到阿敖胁迫曾经的上司绑架他的妻子。“要拆弹，必须杀人”给了阿邦一个设身处地的机会。但本能揭示人物真相的压力又被一颗子弹消解掉了——他的队友开枪击中了绑匪，他无需努力就可以从极端情境中脱逃。虽然与真相擦肩而过，但他也与死亡擦肩而过，所以信念动摇了。
所以，面对这个问题，阿邦什么也没说，他回答不出来。
03
破坏·建立，善恶共生
既然阿邦的抉择自始自终是缺席的，那么宿命论便不能够成立。
对于阿敖，影片也没有圆出一个合理性。他的失手无非源于升职的压力，要说嫌犯攻击队友，顶多也就咬掉一块肉。因此阿敖挥起棍棒朝嫌犯的头击出的那一下，也并非被逼无奈之举。
总之，每一个看完电影的观众都无法认同阿邦，因为我们看到他的善与正义是有限的，他一边高呼原则与正义，一边又在聆讯室里大谈理想与人情；我们也不会把阿敖强行洗白，因为走黑道既是际遇使然，也是因为他的恶溢出了水面。
事实就是——人，可以否认却无法摆脱，自身恶的一面。
善恶共生，是世界的本相。
所以，与过去香港警匪片里大肆渲染悲情命运不同，《怒火·重案》作出的，是一种如实的、谦卑的姿态。
正如谢霆锋在片尾曲《对峙》中所唱：
对错都有共生的心魔
谁能一生当中只对不出错
到了批判善恶的一刻
如何辨认是敌是友
是罪孽或是因果
永生不息折磨
破坏有时 建立有时
相生也在对峙
快乐有时 决裂有时
同行或敌对 互相交错地
不去攻怎去守当有先总有后
不见光怎会黑生与死互缠共斗
虽然越老越帅的谢霆锋一出场就让人忍不住想尖叫，虽然58岁的甄子丹仍声称“现在是我最高峰的状态，即便作为武打演员，我也不认为年龄会影响我的高峰”。
但看看现在，武打演员后继无人，陈木胜导演溘然长逝，都在告诉我们，香港动作片的黄金时代毕竟是过去了。
本文系上海市长宁区文化发展专项资金扶持项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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